以往充分授權,如今講求紀律,訂定「八戒」,落實管理,一躍成為台灣第三大筆記型電腦代工廠,

今年EPS上看4元。

「自此是背水一戰……;以前只說尊重人性,但我們已經沒有這種顧忌了。」

二月九日 ,緯創董事長林憲銘接受《商業周刊》專訪,神情嚴肅的講了這番話。
這一句話,是過去宏碁集團施振榮第一愛將,經過一番大落大起後,為他管理風格改變所作的註腳。

這五年,緯創的表現就像坐雲霄飛車。二○○二年出發,營收好不容易在二○○四年衝破千億關卡,
但隨即宣布業外大虧二十二億元,每股盈餘(EPS)變成負○‧八九元。但二○○五年,
緯創卻又再起,營收一躍達到一千五百五十億元,EPS衝上三元水準,今年EPS更有機會上看四元,
營收成長率保守估計達四成。

因應部門分割 被迫離開宏碁打天下
起落間,關鍵何在?答案是一門管理學上最基本的功課──授權管理,而緯創董事長林憲銘則是
這堂課的關鍵學習者。

他學到的是:身為領導者的責任,不能只有授權,還要管理
只授權,讓緯創一夕之間調降財測,幾乎失去誠信。但加上管理二字,卻能讓緯創硬是從谷底翻身,
表現急起直追,坐穩了筆記型電腦第三大代工廠的地位。

令人驚訝的是,曾經當過宏碁總經理八年,統御過七十四個國家業務、兩萬三千位員工的林憲銘,
遲到二○○四年,才修到這堂課。

大年初九,民生社區的老公寓六樓裡,拜年的人絡繹不絕。大病初癒的主人施振榮,臉上的笑容
沒有斷過。隨侍在兩旁的,是宏碁董事長王振堂與緯創董事長林憲銘。

當人潮散去,林憲銘準備告辭,王振堂一個快步追上,拍拍前者的肩膀,竊竊私語了一番,
然後笑著轉頭對施振榮說:
「我正在追著他要貨,他生意好得很!」三個人相視大笑。

這個和樂場景,是施振榮成立宏碁三十週年來最好的禮物。但也是林憲銘與八千五百位老宏碁員工,
在過去兩年經歷了一段換腦袋痛苦過程的結果。

二○○一年七月九日 ,宏碁將製造與品牌部門分割。原為宏電總經理的林憲銘,帶著八千五百位員工,
分到五十四億台幣的淨資產,與潛在的海外生產基地虧損包袱。
(編按:二○○四年,緯創認列蘇比克灣潛在廠房閒置損失十一億元)

無預警調降財測 差點賠掉公司誠信
曾經是宏碁家族最鍾愛的長子,一夕之間被迫離家打天下。天性樂觀的林憲銘,在人前仍以
「蹲得久才跳得高」,來形容緯創只是短期落寞。

然而,緯創成立後兩年的業績平平,加上○! 四年八月,緯創無預警宣布調降財測,讓市場對緯創的
誠信產生質疑,股價一度跌破淨值。當年緯創單業外的虧損,就高達二十二億元,合計稅後虧了八億元。

相比之下,同時整頓隊伍再出發的宏碁,在王振堂與義籍總經理蘭奇的重整軍紀下,大軍從歐洲開拔,
一路橫掃亞太,最後重返當年宏碁戰敗的美國市場,洗雪了過去宏碁曾慘敗的恥辱,成為全球第四大品牌,
將宏碁營收推到最高點。

命運無意停止對緯創的考驗。在二○○五年,宏碁持續釋出緯創持股,目標從原來的五成降低到一成
以下時,也傳出華碩有意購併緯創。這些發展,對林憲銘這位宏碁的長子而言,實在情何以堪。

然而,情勢在過去一年,卻出現大幅反轉,緯創表現開始扶搖直上,在今年營收將可挑戰兩千四百億,
筆記型電腦出貨量挑戰千萬台。關鍵在哪裡?
「我的管理風格沒變,但方法變了。」林憲銘說。

二○○四年總經理鄭定群的退休是一個重要轉折點。先前,緯創內部一直存在著衝突。鄭定群是研發出身,
對新事業投入很有想法,但發展的手持式裝置業務卻虧損連連,計畫也常沒完成又新開,以○二年為例,
當時緯創營收僅廣達的二分之一,仁寶的六成,但是研發費用卻高達二十一億元,比同業高出許多。
不過鄭定群卻深信,這是替緯創找尋第二核心競爭力的方式,在NB毛利微利化下,緯創需要有中長期
的規畫與投入。

兩種見解,一時難以論斷對錯。但是林憲銘處理的態度,卻引發爭議。
「分家之後,林憲銘仍如過去般,將自己定位為掌握大策略方向的董事長,將公司管理全數託付鍾愛的
弟子鄭定群,在內部爭議聲不斷時,他仍選擇尊重後者,並未介入或表態,這讓員工對未來方向的
不確定性增高。」緯創高階主管指出。

跳下來扮執行者 盯緊績效權責分明
同樣的態度,也反映在他對轉投資公司建碁的管理上,他相信總經理蔡溫喜的能力,並未主動介入
建碁營運。建碁在二○○四年捅出虧損新台幣十五億元的大樓子,拖累緯創認列五億元虧損後,
○五年繼續虧損,今年能否轉虧為盈還是未知數。

已退休的宏電財務長彭錦彬認為,眾多子弟兵中,林憲銘的管理風格,最像施振榮。施振榮曾談過
他的放權之道。
本來你兩三下就可以做好,接受放權的人要做七八下,這時要能忍受對方的過錯,把它看作成長
必須要付出的代價。
「你一插手就完了,他怎麼長大?」

然而,管理者要授權,背後還需幾個情境考量。
「一個是被授權者的能力,一個則是事情的重要性,而且還需搭配嚴謹的績效評估制度。」
台灣科技大學企管系副教授鄭仁偉說。關鍵在於林憲銘授權鄭定群時,後者只有研發的經驗,
經歷夠不夠,林憲銘有無適當協助?而林憲銘在投資者的獲利壓力與總經理的長遠規畫出現衝突時,
有無明確做出決策,並徹底追蹤執行進度?

林憲銘在這兩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,自鄭定群離職後,他選擇不再另尋總經理,自己跳下來兼任
執行者,對於放權不再貿然。
「你可以說,這是我職涯中,最Critical(關鍵)的一段時間。」林憲銘說。

變化,反應在緯創的會議室中。早上七點半,林憲銘會看看牆壁上的鬧鐘,確認早餐會議的部門主管,
一秒不差的全部到齊。

紀律是第一步。他開始逐一檢視各部門的數字成績。
「數字會說話,沒有什麼理由推卸做不好的原因。過去我們只授權不授責,但現在的緯創,需要
有權也要有責,沒達到績效,鼻子摸摸就要認。」林憲銘說。

手持式裝置部門連續幾年,每年讓緯創虧損上億。他下令轉型只做垂直整合業務,小規模生產。
桌上型電腦業務不賺錢,林憲銘下達逐漸淡出指令。
「結果導向很明顯。有苦勞沒功勞,已經不適用在緯創。」緯創幕僚長林福謙說。

當然,變化也悄悄反應在緯創主管的桌上。過去,這些主管人手一本小S(編按:林憲銘的英文名字Simon)
語錄,那是由林憲銘之前寫給員工的信件集結而成,裡頭感性與激勵兼具。但是現在則又多了名為「八戒」
的規範,明確告訴緯創員工,哪些不能做,例如不可以在外有利益輸送的公司。兩本小冊一左一右,
占據了主管辦公桌的兩側。

痛到骨子裡 誓言不賺錢不領薪水
「以前只說尊重人性,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這種顧忌了」。
「我要讓員工知道對錯懲罰的機制與原因,要訓練員工負責任的態度。」
林憲銘在接受《商業周刊》訪問時說。

現在,在緯創犯了錯,會馬上被公布在內部網路上,宏碁罰而不張的傳統,完全被捨棄。員工也必須面對
薪資單的變化:同一級員工表現好壞,最多有五倍的所得落差。主管紅利也結合業績與客戶滿意度調查:
客戶滿意度低,主管就領不到紅利,連林憲銘也不例外。緯創每季並審核績效,徹底執行每年淘汰五%
的規定,維持組織競爭力。事實上,這規定在二○○一年就宣布,
「以前根本沒有徹底執行,沒人想做壞人,但到這兩年,確實開始做了。」緯創中階主管說。

緯創員工鬆散紀律的那一面,慢慢被收拾起,尤其連林憲銘都許下「不賺錢不領薪水」的承諾,員工更感受
到他的堅決。緯創一條表面黏著(SMT)生產線,在二○○五年一年之間,增加了一點六倍的產出。
「就在某一天,我們忽然發現自己的製造實力,已經不輸廣達、仁寶,甚至更強。」林憲銘說。

高盛亞洲科技研究部門主管金文衡認為,
「緯創擁有宏碁的根基,只是需要將資源好好整理,就可表現不錯。」
當然,部分原廣達員工加入緯創,協助提升生產實力、主要客戶惠普與戴爾的採購策略,開始轉向為
扶植第三家供應商,也是緯創復甦的助力。

然而從過度授權到重整權力的路,並不好走。每天林憲銘的工作由早上七點半的早餐會議開始,
且會議沒停過。
「過去我們一年看到Simon兩次,但是現在可能一個禮拜看兩次。」
一位研發主管說。在員工眼中,老闆越辛苦,表情似乎越內斂,喜怒不形於色,與過去的性情中人形象,
有頗大落差。

林憲銘會出現這麼大轉折,讓很多宏碁人驚訝,因為在宏碁最壞的時候,他們也沒見過這種樣貌。
最多的揣測是,「情勢太惡劣,他確實痛到骨子裡了!」

或許,最重要的心情轉折是他自己說的一句話:
「我真的不相信自己這麼差,緯創這麼差。」
林憲銘在兩年前的球敘場合中,向友人透露他的心情,當時正值一連串的低潮中,
「我會讓大家跌破眼鏡。」他發願表示。

「他這幾年對抗壓力的態度更從容,但也可見這人的內心很好強,不願意被擊敗。」
他的同學,也是緯創外部董事的蔡國智說。

「豐收而不奢華」。二○○五年的最後一天,林憲銘在給員工的一封信中,題下了這六個字,
也要自己銘記在心。過去五年的驚險經驗,讓他更謙卑、更低調,隨時自省身為管理者的責任義務,
這也是如今他手上掌握的緯創風箏,能飛得更穩、更遠的關鍵。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商業周刊電子報 2006/03/08 文●曠文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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